◇ 朱耀明
风水先生·郎中
擂鼓寨一峰突兀,下临二河,分谓东西。东西二河两畔,方圆数里,皆是朱姓。相传朱姓家族,乃同宗同祖,一脉相传。
民国初年,朱氏族长朱五爷,为光宗耀祖,显扬门楣,召集各户男丁,拟依寨建一朱氏祠堂。族长发语,谁敢不遵?不日,朱氏祠堂竣工落成,座西朝东,青砖红瓦,气势恢宏。祠堂门口,一株古槐,虬枝苍劲,更显威严。
为“镇守”朱氏祠堂,保佑朱氏宗族人丁兴旺,五爷又破巨资请来两位世外高人,主持祠堂内外一应事务。两位高人,一位姓白,自称身怀卜术,天文地理、阴间阳世,上下五千年兴衰、纵横九万年巨变,无所不测,人称“白风水”。另一位姓蔡,自称世代善医,祖传绝技,行医不望闻问切,不用针灸膏药,全凭祖辈采自异域灵山之神草,寒热湿浊,气淤血滞,药到病除,人皆尊称其“蔡郎中”。二者合一,号称“欺阴阳”,意为阴间阳世古往今来病老生死之事,二位先生皆可明察秋毫。
五爷之子,混迹于省府江城,职从“刀笔吏”,见多识广,颇晓世态,归来后劝父道:“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参悟得透?观那白风水,非佛非道,好酒贪荤,岂是神骨仙胎之辈?看那蔡郎中,年不过四旬,却父母俱亡,更可恶装神弄鬼,玄机满口,恐非善医之人!”
五爷大怒,厉斥道:“高人性情,自是不凡,犬子轻狂,不得无礼!”
次日,祠堂门外古槐之上,赫然贴了一纸打油诗:“风水先生本姓白,漫山遍野去捉脉,若是风水如此灵,万里江山谁主宰?”
整日,白风水闭门未出。
第三日一早,又有人报“欺阴阳”不辞而别,且古槐干上又附二纸打油诗。五爷暴怒,匆匆赶去观看。一纸道:“郎中先生本姓蔡,挖来野草当药卖,若是野草能治病,先生父母今安在?”五爷疑惑无语,观那笔迹,却正是白风水手笔。另一纸打油诗道:“自古世上无鬼神,疑鬼疑神枉费心。做事奸诈便是鬼,为人正直就是神。可感少爷良言劝,只怪老爷一时昏。”落款赫然醒目:欺阴阳笑语!
货 郎
解放战争后期,“国军”溃败如山倒,一时间,游兵散勇流落乡间,休看其在共军的枪林弹雨中晕头转向,然一到僻野乡间,便纷纷然耀武扬威,不可一世起来。
东西二河境内,不知何时也冒出一伙“国军”,长官姓王,人称王老总,手下也有三、四百号残兵败将,一伙人占据了朱氏祠堂。人说败兵之将不言勇,然王老五不单勇:胯下一匹高头战马,出入乡间,四蹄凌空,乍看倒也英勇非凡;且英明:将长枪当火棍,闯村窜户,抢粮夺米,捉鸡捕鹅,活脱脱一伙“鸡鸭队”。乡民们敢怒不敢言,叫苦不迭。
某日,一小兵牧王老总心爱坐骑于山间,四皮叔亦放耕牛于同一山间。牛马狭路相逢,一场恶战就地展开。数十回合后,耕牛终敌不住战马疯狂进攻,全线败退,战马步步紧逼。但就在战马前蹄凌空踢中耕牛腹部的瞬间,耕牛的两只利角刺入战马肋间——两串悲鸣,一声巨响,牛马双双倒毙。
小兵见死了战马,一枪托砸翻目瞪口呆的四皮叔,不由分说,捆去朱氏祠堂“军法处置”,噩耗传来,四婶哭天无路。众乡邻亦是个个咬牙切齿,但敢奈“国军”何?
次日午间,一货郎挑针头线脑入村叫卖,至四婶家,见四婶泪痕满面,细问之后,货郎笑道:“大嫂勿急,贤夫今晚定归。”四婶惊愕间,货郎已悠然远去,当日夜,月黑风高,朱氏祠堂内枪声大作,喊杀连天,众乡民不知就里,噤若寒蝉,皆叹道:“四皮休矣!”
次日早,不想四皮竟安然回家。人皆惊骇,四皮叔亦一脸茫然:“昨夜,一人在祠堂外高声叫冤,哨兵引入见王老总。那人呈上一纸诉状,但在王老总伸手欲接时,状纸下啪地一枪……”
四婶惊问:“可是日间货郎?”四皮叔头摇如拨浪鼓:“我哪知晓,王老总胸部中弹,鲜血直涌。我被绑于旁边树上,当时就吓昏过去,到天明,方知身上绳索被割,那一纸诉状也放在王老总尸体上,却不见了那个偷袭的人。
四皮叔伸手摸出诉状:
军纪不严,私放战马。马打死牛,牛抵死马。
畜牲相斗,死伤由天,昏官无道,与人何干?
风雨飘飘,史河悠悠。朱氏祠堂如今依然“健在”,但后人已很少提及它的实际意义,倒是那夜的神秘枪战,仍在岁月的长河中流淌,被人们传颂不息。
(作者地址:擂鼓镇西河村四组)